「唐探」十年:從唐人街出發(fā),找去世界的路
文 | 新聲Pro 符瓊尹
監(jiān)制 | 張一童
「請問走多遠才到唐人街?」
在2015年上映的《唐人街探案》電影末尾,響起了這首主題曲《唐人街》。10年后,電影主創(chuàng)及過往重要核心演員重新演繹了這首主題曲,將其命名為《回到唐人街》。電影也像這首歌一樣,將時間放到了1900年,去追溯世界上最早的唐人街的起源。
唐人街是這個系列故事的起點。
2013年,陳思誠在泰國唐人街散步時,一個中年大叔與一個天才少年搭檔破案的形象浮現出來,他也想到了,如果故事落地在海外唐人街,可以拓寬犯罪題材電影的敘事范疇。于是「唐探」系列的前兩部都明確發(fā)生在唐人街,但這似乎也只是提供了一個具體場景,解釋了海外人物大量說中文的合理性。
在2和3中,故事從更具懸疑符號感的東南亞來到有著更明確國際都市符號的紐約和東京,唐人街的文化概念被提煉出來。唐人街的本質是「全球化移民的縮影」,是中國文化與世界碰撞、融合的產物。這也是陳思誠為王寶強角色命名「唐仁」的深意所在——「唐人」,自帶移民與漂泊的含義。
兩位偵探要偵破的不僅僅有案件,還有「漂泊」帶來的群體傷痛與身份困惑。相比與《唐探3》中的遺孤問題,《唐探1900》的時間雖然回到了1900年,但以排華法案為背景,又涉及八國聯軍侵華等歷史事件,在情感上與中國普通觀眾連接更緊密。劉昊然所飾演的中國偵探秦福自稱留美學童,他在舊金山的破案,牽扯出的一系列人物關系,正是彼時的中國與世界碰撞、互動的縮影。
電影產業(yè)維度,這種與世界的碰撞與互動,也一直貫穿在唐探系列的制作當中。先后在泰國、美國、日本等有著成熟影視工業(yè)的國家進行拍攝,「唐探」系列成為國內電影人深入了解海外影視制作流程的窗口之一。在《唐探3》后,劇組在日本搭建的攝影棚至今仍在被持續(xù)使用,中國影人與海外的互動不再是單方面的學習,留下了新的印記。
《唐探1900》中的舊金山不在美國,而是在山東德州搭建的舊金山城。
之前,他的挑戰(zhàn)讓中國故事在世界的唐人街發(fā)生,如今,他的挑戰(zhàn)是讓世界的唐人街回到中國講故事。
從唐人街看世界
在2015年底上映的《唐人街探案》里,天才少年秦風(劉昊然飾)警校落榜,去找身在泰國的遠方表舅唐仁(王寶強飾)玩。沒想到,唐仁被指控為了一樁謀殺案的嫌疑人,為了洗脫嫌疑,秦風與唐仁開始了「七天」的極限破案之旅。
2018年上映的第二部延續(xù)了「唐人街」的空間概念,憑借「曼谷奪金殺人案」聞名于世界偵探界的唐仁,接受了紐約唐人街華人教父七叔的邀請,去破他孫子被謀殺的案件。
在「唐探」系列的前兩部電影中,唐人街有著很強的功能屬性,它是懸疑故事必要的發(fā)生場景,為說中文的外國人提供合理性,混雜的文化和獨特的街景提供了讓人耳目一新的視覺體驗。
但在《唐探2》中,當故事發(fā)生在更具國際都市感和移民文化氛圍的紐約,國家與城市氣氛在電影中得到了更多展現,唐人街開始成為看世界的一個窗口。伴隨泰勒·斯威夫特《Welcome to NewYork》的歌聲,秦風和唐仁架著馬車穿過花車游行的畫面成為系列的名場面之一。
包括「黑客少女」kiko、擁有「鈔能力」的日本偵探野田昊,以及擅長格斗的泰國偵探托尼賈等,更多來自不同國家、不同文化的新角色被引入其中,搭建起唐探宇宙的雛形,也鋪墊了這個系列的全球文化底色。
角色的豐富,讓第三部的引入變得順理成章:秦風與唐仁接受了日本名偵探野田昊的邀請,到東京來調查一起復雜的密室殺人案。
系列發(fā)展至第三部,唐探系列需要一部「信息密度更高,格局更大」的電影。從這一部開始,物理空間意義上的「唐人街」不再被強調,電影著重提取的是文化意義上的「唐人街」——全球視野下,歷史中碰撞與交融的部分。
第三部的真相,是女兒小林杏奈對父親渡邊勝的復仇,恨意的起源則是日本戰(zhàn)敗后被逃離的日本人拋棄在中國東北的遺孤。這些遺孤即便日后回到日本,還是會因為語言不通等各種原因,很難融入日本主流社會。
渡邊勝一家成了黑幫,小林杏奈的母親被渡邊勝拋棄后很沒有工作,為女兒偷一塊草莓蛋糕而被判入監(jiān)獄,最終死在監(jiān)獄中。這正是「開拓團遺孤」在日本生活的縮影:很難找到一份正經工作,加入黑幫還算是好的結局,生活難以為繼則是常態(tài)。
陳思誠曾在采訪中提到為什么想要將鏡頭對焦在這一群體,他想呈現一場戰(zhàn)爭會給人類帶來多么漫長的傷痛:就算二戰(zhàn)結束了七十多年,這場戰(zhàn)爭的影響仍在持續(xù)。
他花了100萬美金,買下邁克爾·杰克遜的《heal the world》作為電影的結尾。這是為全世界的兒童而作的歌。歌曲發(fā)布的次年,邁克爾·杰克遜還以該曲為名創(chuàng)立了「拯救世界基金會」(Heal the World Foundation),旨在「改善世界各地兒童的狀況」。陳思誠在采訪里表示,這首歌此前從未被商用過,是版權方認可了電影「反戰(zhàn)與呼喚和平」的內核,才答應售賣。
撬動一個系統的變化
2014年,在電影局組織下,陳思誠作為年輕導演代表前往美國派拉蒙學習,同行的還有路陽、寧浩、肖央和郭帆。美國電影的工業(yè)化水平給陳思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唐人街探案》在泰國的拍攝經歷,幾乎給當時每一個參與其中的工作人員都留下了極為深刻,以至于影響他們日后職業(yè)規(guī)劃的印象。2022年獲得金雞獎最佳美術的李淼曾經擔任系列前兩部電影的美術指導,他曾經在采訪中坦言,三部「唐探」橫跨的7年時間,正是他本人、以及國產電影美術工業(yè)化高速發(fā)展的七年。
作為好萊塢重要的拍攝備選地,泰國本土的影視產業(yè)雖不大,卻有著極為精細的流程分工和管理,對于很多參與具體環(huán)節(jié)的人而言,這是他們第一次對海外影視工業(yè)流程有了真實、具體的感知。
另一個巨大的變化是,在這種與海外團隊的合作中,中國主創(chuàng)不再作為配合方,而是成為主控方。
在《唐人街探案》之前,幾乎所有大片在強調自己的優(yōu)良制作時都要提及:好萊塢制作班底。這像是對觀眾的一種保證,但硬幣的反面就是,國產特效成為「五毛特效」的同義詞。由于彼時國產電影從業(yè)者各方面經驗匱乏,能力有限,即使去到國外拍攝,各方面也不如直接請當地團隊來的物美價廉。
陳思誠曾經提到自己拍攝《唐人街探案》初心之一:一定要由中國的團隊來主控。中國團隊需要在實戰(zhàn)里成長,進步。因此,「唐探」系列去到泰國、美國和日本這三個影視工業(yè)相當成熟的國家,主創(chuàng)們都可以少有的以甲方的角色去和當地這些成熟的從業(yè)者們溝通合作,也因此學習到了很多先進的工作經驗。
尤其在拍攝《唐人街探案2》時,與好萊塢先進生產力接觸過程中,他們感受到了「工業(yè)化」帶來的上限在哪里:人才不會參差不齊、流程總是清晰明確。李淼曾經因為工會推薦過來的美術人員變動了而焦慮,最后發(fā)現,換過來的人水平一樣很優(yōu)秀,這與他在國內的工作經驗并不一致。
因為與海外成熟的電影人們一起突破過太多「不可能」,回國后,他們也知道如何用科學、高效率的方式去鋪就「可能」。從美國回來后,李淼就和合伙人成立了公司,參與了一系列「重工業(yè)」的中國電影——《刺殺小說家》異世界和角色的概念圖畫了2000多張,整個場景搭建耗時5個多月,建了20多個攝影棚,搭建面積17萬平方米;《獨行月球》造出了沒有過先例的黃色空間站,造出了4噸重的月球車。
拍到第三部,與海外影視行業(yè)的互動不再是單方面的學習,中國從業(yè)者們的創(chuàng)作也已經可以反哺到當地的影視產業(yè)。
拍攝《唐探3》時,劇組在日本的栃木縣足利市,通過攝影棚再造了一個涉谷。布景最后的費用,是Netlfix出品的日劇《彌留之國的愛麗絲》買單,這個場景也一直留了下來,成為了日本影視行業(yè)劃時代的產物。從這以后,日本的MV、劇集中都出現了不少涉谷街頭的場景了。
這種連接不僅發(fā)生在技術會讓硬件維度。在拍攝《唐人街探案3》時,他請來了妻夫木聰、長澤雅美、鈴木保奈美等一眾國民度極高的日本演員。妻夫木聰后來說,陳思誠來邀請他的時候,說想通過電影來連接亞洲,這句話非常打動他。這也解釋了電影里的虛擬偵探社區(qū)「CRIMASTER」,目前亮相的人員為何基本為亞洲面孔。
在《唐探1900》的宣傳直播里,記者問周潤發(fā)為什么會接下這部作品。周潤發(fā)回憶起了1994年,彼時香港電影產業(yè)開始走下坡路,他跟著吳宇森導演到好萊塢去,一直叩門拜訪,介紹自己,希望能找到一個拍戲的機會。
在這個過程中,臺灣胡金銓導演向他發(fā)來一部電影故事梗概,講述建造舊金山鐵路的工人的故事,希望他能飾演第一代到美國來的華工。周潤發(fā)欣然應允,這個意義重大的項目卻因為胡金銓導演的離世而擱淺。
因此,當30年后陳思誠找到周潤發(fā),邀請他出演這位舊金山唐人街,庇佑著眾多華人的幫派老大時,他覺得自己也算是圓夢了。他在片中對著有志于革命的年輕人喊出:「如果你們真能改變什么,我就不用漂洋過海到人家門口討飯吃」的時候,像極了30年前叩門無路的自己發(fā)出的吶喊,也是一代華人從業(yè)者在去到好萊塢時的迷茫與心酸。
回到唐人街
在《唐探3》的片尾彩蛋中,和Q的聚會一樣引人注意的是畫面里出現大本鐘,如果按照故事正傳的時間線,第四部的故事原本會發(fā)生在英國倫敦。
但當時間被拽回到1900前,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此前的唐人街,是現代國際格局下的唐人街。在那里出現的華人多數已經成為他鄉(xiāng)之人,與當地有著緊密的關系。秦風與唐仁對唐人街來說,是較為親切的闖入者,他們與觀眾站在同一信息量起跑線,能帶著觀眾到這個已經是完成形態(tài)的文化交融地帶去歷險。
而到了這一部,他不僅從時間維度上回到了唐人街,其實空間維度也回到了第一部的「初心」。電影里的舊金山,其實是山東德州樂陵平地而起的舊金山影視基地。10年過去了,兩位唐人街神探從「被觀察者」到「主動敘事者」。
劉昊然與王寶強飾演的秦福與阿鬼,在影片的開始,都是對自己「中國人」身份沒有特別歸屬感的人。之所以湊在一起破案,秦福是為了拿到美國的居留證繼續(xù)尋找親生哥哥,而從小被印第安土著領養(yǎng)的阿鬼則是為了找到殺死養(yǎng)父的真兇。
但在攜手破案的過程中,他們帶著觀眾看到了為同胞奮斗的人:在美國成立幫派保護華人的堂主,想要從美國往中國運槍支來支持革命的愛國人士,遠到美國來抓反賊的清朝官員。他們之間看似利益沖突,實則因為一個共同的身份而緊密相連。在這片土地上,他們必須要遵守當地人的規(guī)則,無力改變的不平等實在太多,但他們要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
唐探的獨特性在于,它的一端是最廣義的中國電影觀眾,另一端則是最強烈的世界交流野心。我們的好奇也在此,當全球化在世界退潮,面對國際環(huán)境和大眾情緒的變化,選擇了排華法案這樣一個特殊話題的唐探,還能繼續(xù)講它的世界故事嗎?
《唐探1900》展現了客觀的困境,并展現這種困境為不同個體帶來的普遍傷害。在唐探系列里,「不平等」的個體并不孤立,歷史事件的影響是綿長而細密的。比如在《唐探1900》中出現的「排華法案」。美國推行的排華法案,標志著華人在美國的極度排斥與邊緣化。這一政策不僅剝奪了華人基本的公民權利,也深刻影響了唐人街作為文化共同體的形成。
《唐探1900》中的周潤發(fā)
因排華法案而遭遇困苦的不僅僅是華人,想與華人通婚的美國白人、愛爾蘭工會組織、成為資本附庸的政府職員,也會受此牽連。因此,唐人街路口牌匾上巨大的「四海一家」就是他的態(tài)度:要對抗不平等,除了要團結同胞,還要團結所有被壓迫的集體與個人。
比憤怒和對抗更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路和一席之地。所以在故事的最后,當秦福憤怒地撕掉了美國居住證,白堂主卻告訴他:這里還是有很多值得學習的地方,師夷長技以制夷。
就像唐探系列標志性的太極圖標一樣,要的是交融的平衡,而非黑白分明的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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